谷芽糖（散文）许纶煌作
谷芽糖，这个名字是小时候我从爸爸那里学来的，其实就是中学生物课本里讲的麦芽糖，或许它真是用谷子的胚芽研磨过滤发酵熬制而成，或许江西赣南就管麦芽糖叫谷芽糖吧，这些其实都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打小就十分喜欢吃谷芽糖，软软的，香香的，甜甜的。把他放在嘴里，慢慢融化，用舌头顶着上颚下颚一搅合，满嘴香甜，滋味外溢，十分可口。后来，我甚至给了它一个“东方的巧克力”的美誉。在我工作的二十几年里，走南闯北，每每去到一个地方，不论是碰到大街小巷跳着担子买谷芽糖的老头或老妇，还是在旅游景点发现那不显眼的地方蹲着摆卖谷芽糖的小萝簸摊，还是在商场超市货架上包装精美的谷芽糖（麦芽糖）零食略过我的视野，只要让我能碰上谷芽糖，我定不加迟疑，甚至会追上去，总要买上个一两二两一包一袋的。因为我太喜欢吃谷芽糖了！
赣南的谷芽糖，我是印象最深刻的，做成小手指般粗细，长长的，到底有多长不得而知，因为它像盘蚊香一样盘在一个杉木桶里，每盘满一层都得撒下一层谷糠覆盖，直到满满一桶。用谷糠覆盖，目的是让谷芽糖与空气隔离，这样才不会烊化，得以长时间保存。如果它暴在空气里，便立即烊化变软，片刻就成了粘呼呼的糖稀泥。记得小时候，我们村的巷子里传来了拨浪鼓咚咚咚咚的声音，便知道挑谷芽糖的人来了。我，还有姐弟，从妈妈那里闹来了几分零钱，或许从用稻草扎成的枕头底下翻出少有的一毛两毛压岁钱，便冲出家门，朝着那拨浪鼓声音的方向直奔而去。我急忙把钱递给那卖谷芽糖的老头，那老头收好钱便一手拿起一把剪刀，一手小心地扒开杉木桶里的谷糠，露出谷芽糖，老头会根据我给他钱的多少，大约估计谷芽糖的长度，只见他用剪刀轻轻一敲，便断在那儿，好谷芽糖是脆的。我接过老头递过来的谷芽糖，便分成三小段，姐弟和我各一小段，立即放在嘴里，这就成了最珍贵的甜美享受，至今难以忘怀。
谷芽糖的做法，每个地方都有不同，味道也富有地方特色。苏州的谷芽糖，像是放在小箩簸里的一块大饼子，浅米*色，上面盖着塑料膜，切糖工具为锲子形状的刀和一把锤子。先用锲子形状的刀放在谷芽糖大饼子的边沿，再用锤子横向击打，谷芽糖就裂成了一片一片的小块，里面还有许多发过酵一样的小孔。用手捻着小块放在嘴里，甜而不腻，在原汁的谷芽糖味上稍带一点焦糖的味道，颇具苏州地方特色。浙江丽水的谷芽糖，也具有地方特色，做成手母子般大小食指般长短，一根一根的，外面滚上了密密的芝麻，放在嘴里一咬，才知道是脆的，在原汁的谷芽糖味上就增加了芝麻的香味，香甜留口，余味无穷，吃后极易让人“找尾巴”。广州的谷芽糖，口感上与我小时候吃的最为接近，在制作时用手捏成各种果糖的形状，表面过上白面粉或白米粉，避免相互粘黏成团，用塑料袋包装好，这也是为了与空气隔离，但是与小时候赣南的谷芽糖相比，更不那么容易洋化。
一年冬日，我们一家三口，正在广州的一条街上闲逛。突然，一个挑着两筐谷芽糖妇人匆匆地超我而过，被我发现，便眼前一亮，急忙追上去拦下那挑担妇人的脚步。却打趣她说：“阿姨，没有看到城管队的呀，怎么走那么快呢？我要买你的谷芽糖呀……”那妇人咧着嘴笑了，靠边放下担子，笑着说：“我们这些走*呀，不就怕城管队的来抓嘛——呵呵，呵呵。”我看见谷芽糖小贩从来不讨价的：“给我来十块钱。”这时候，妻子牵着孩子也赶到场，却指着我说：“你三岁小孩呀？！还吃这个东西，这东西卫生不卫生呀？！”阿姨环顾了场面，动作突然停下来。我用眼瞄了一下妻子，欲说而未说，转而对阿姨说：“你称吧，别管她。”妻子有点不高兴。我把一小塑料袋的谷芽糖放在自己衣服的口袋里，一家三口继续逛街。回到家里，息下来片刻，我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小袋子谷芽糖，要与儿子分享这小甜美时，发现儿子早已接受过了妈妈的教育。他说他不吃，我突然感到失落，摇摇头只好独自享用了……
晚间，儿子熟睡了，我轻轻的对妻子说，我给你讲个故事，我小时候的故事。
故事发生在我五六岁的时候。那个年代，每到逢年过节，大多农户家都会杀鸡砍肉的，而我们家门口正好有一口水井，附近七八户人家就把杀好的鸡端来井边拔毛和清洗内脏。我和弟弟常在井边玩耍，发现了这一点“商机”，就是从他们丢弃的鸡毛垃圾堆里，捡出鸡胗皮，把它清洗干净，放到自家的窗台上晾干，等供销社收购部的人来了，就能换到钱，大概两三分钱一个。半年下来，我和弟弟一共节攒下十来个鸡胗皮了，就开始盼望着供销社收购部的人到来，可是，也不知道什么原因，就是没来咱村，鸡胗皮也就只好一直好好的保管着。突然一天的上午，来自村子里小巷子的拨浪鼓咚咚咚咚的声音传来了，我和弟弟兴奋起来，但又立即失落了，因为爸妈都出去干农活了，没法向爸妈闹到钱。当我和弟弟无趣地走到卖谷芽糖老头那里时，已经围满了一圈小孩，有父母领着的，爷爷奶奶带着的，他们的嘴里，都在享受这令我无限羡慕的香甜美味。而我和弟弟俩，只能垂涎三尺，咕咚咕咚直咽口水，眼巴巴看着那些幸福的同龄小伙伴了。“家里有鸡胗皮吗？家里有鸡胗皮吗？可以拿来换谷芽糖吃的。”卖谷芽糖的老头，对着周围的大人小孩说。我和弟弟高兴得跳了起来，立马飞快地跑回了家中，取到鸡胗皮，又飞快地跑回了买谷芽糖的老头那儿。赶快把鸡胗皮清点给那老头，那老头就扒开杉木桶里的谷糠，用剪刀剪了一段谷芽糖给我。弟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手中的麦芽糖时，我便把弟弟叫到一边，连邻居家的那条小*狗也闻到了我手里的谷芽糖香甜味，摇着头摆着尾，在我身边打转。可能是那时候是夏初时节，气温高，谷芽糖一到我手里，没过片刻，就开始洋化变软，变粘，也就没法利索把它分成两段了。我只好捏住谷芽糖的一端，抬起手臂，仰起头，张开嘴，要往自己嘴里送，正想着咬剩下的另一段就分给弟弟吃。说时迟那时快，那正在迅速洋化的谷芽糖就在我手指用力捏住的地方快速地变细，变细，变细，谷芽糖突然就断了，从我的嘴边滑落下来！哎，我停顿了一下，我说要是它掉在地上，也就成不了什么故事，我还说不管地上有多脏，有到少泥灰砂土，甚至有多脏的鸡屎狗尿，我肯定会从地上捡起来抹抹干净继续吃的。可它掉下来时，偏偏粘在了那只小*狗的尾巴上！听到这儿，妻子咯咯咯咯笑个不停。我把食指放在嘴边，示意安静，不要惊醒了熟睡的儿子。我继续讲述：等我回过神来，那小*狗已经跑的远远的，我便捡起一根木棍，奋起拔腿而追，追呀追呀，几乎追遍了整个村里的大小巷子，追得我气喘吁吁，筋疲力尽，也没能把那从我嘴边溜走的谷芽糖夺回来。就这样，我和弟弟只好沮丧消沉地回到自己的家里，坐在家里大门的门槛上，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，垂头丧气，默默无语，眼睛里眨着一丝怜惜的泪光……
妻子听完了我的故事，她理解了，理解我为什么每次看到买谷芽糖的担子，一定要买一点来品尝。
当然，那些事都已经成为了过去。现在可好了，弟弟已在赣州市做起来鸡蛋批发生意，可谓日进千金，早已奔上了小康。自己也在广州，不仅过上宽裕的生活，也有了新的“机器人”梦想。要知道，现在我和弟弟还有哪里的山珍海味吃不起的了？但我仍然要品尝那古朴的谷芽糖，我是在品尝过去岁月，品尝现在生活的美好，品尝我们赛菱公司蒸蒸日上的发展历程，品尝邓小平改革开放发展成就，品尝我们国家蛮拼的工作团队精神，品尝国家“一带一路”战略规划，品尝“亚投行”的战略部署，品尝中国梦……回想起来，也只不过才三十几年的时间，生活就变得如此美好，使我更加相信，我们一切一切的梦想终究会实现，股票终究也会再翻一番，只是时间问题。
年5月1日广州
许纶煌
